GFW 不仅带来了信息的封闭，更让一些平台上中文用户的使用习惯发生了变化。我们找到了在 Twitter 上日均发送20条中文推文的 KingMay，谈谈在一个没什么中国人使用的社交平台上用中文发推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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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墙和不翻墙都会成为习惯。Twitter 和 Facebook 还可以在墙内访问的时候，我的主要新闻来源还是新浪、网易、BBC、CNN 这些门户网站，社交媒体更像是个休闲的地方。后来这些平台纷纷被墙，我过了段墙内生活，Facebook 和 Twitter 渐渐荒废，最终因为百度的搜索功能实在有辱 “搜索” 二字而开始买翻墙软件，让翻墙成了上网常态。
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Twitter 和微博成了我获取信息的主要途径。手机上开着30多个 Twitter 和微博账号的推送通知，每时每刻都有消息跳出（当然提示音都关了，我毕竟不是疯子）；等闲下来的时候慢慢撸下推送中心，扫到有意思的就点进去看看。
至少目前为止，我觉得这还是个健康的上网习惯。不过我一位叫 KingMay（化名）的前同事才是真正的推特狂人：作为一名专职英文翻译，他的推特时间线上充斥着对大事小事的评论，从国际时事到私人生活，每天的发推量在20条左右，而且全是中文，多为自言自语，重要的是都很好玩。
KingMay 是我唯一一个开启推送的中文推特账号，因为坦白讲：推特上为数不多的中文内容实在太无聊了。自从被墙之后，中文推文里开始充斥着愤怒、讨伐、与控诉，这跟我熟悉的社交网络完全不是一回事；用中文发推的人越来越少分享自己的生活和有趣的信息，也越来越少展现可能本来就不多的幽默感，与政治无关（确切的说，是和控诉无关）的内容更是凤毛麟角，甚至还形成了一个 “推特中文圈” —— 说白了，推特成了一个少数人的泄愤桶。
GFW 防火墙带来的变化，不仅仅是信息的封闭，也在让 “推特中文用户” 这个群体的行为方式发生了变化：曾经保留着社交网络本质的推特中文世界，正因为那堵墙变得让人感受到无尽的怨气，说话的理由也单一成了 “因为这些话在微博上说了会被删啊”。
于是我决定找 KingMay 吃个午饭，看看这位在知乎上热情跟人互动、在推特上却自言自语的社交媒体狂人到底在想什么，以及他前段时间为什么锁上了自己的推特账户，也顺便理清一下推特上的中文世界如何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VICE：我有段时间是不上推特的，主要是因为懒，另一方面跟所谓的 “推特中文圈” 有很大关系 —— 有时候我既不想看政治内容，也不想看英文内容，却发现推特上很难找到政治之外的中文推，最后还得看微博。能说说你对 “推特中文圈” 的看法吗？这个圈子还活跃吗？
KingMay：这个圈子还在，我也一直都被这个圈子困扰，虽然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我先不说它为什么形成吧，但它的确导致了用中文发推特的人越来越少，也让互动也少了很多。我开始用推特的时候，其实已经不是 “推特中文圈” 最活跃的时期了，但我后来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推特账户锁上，只对关注的人可见；而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跟 “推特中文圈” 有什么来往。
除了这个呢？你锁上自己的推特账号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跟工作有些关系。因为职业的原因，我认识不少外媒圈子里的人；但我不喜欢其中的一些报道，尤其是关于中国报道，而许多报道中国的外媒记者跟 “推特中文圈” 又是很亲近的。我并不是说这样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这样会造成报道思维越来越同质化：看到一些让人难受的现象时，这么做只会在痛苦上面再加一层痛苦，也无法贡献什么独特的角度。
你接触的外媒记者，多数都是在 “推特中文圈” 里找报道的中文资源吗？这个比例有多大？
这么说吧，一些外媒在国内很难采访到 “主流的人”，所以接受采访的永远是那几个人，他们的政治立场和方向都很明确，所以只要你去采访他们，就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所以就变成了例行公事：我去做这个采访，只是为了得到一句早就能预见到的引言。
是的。最后形成的叙事就很完美，完全没有让你挠头、意外、或思考的空间。偶尔也会有一些 “主流的人” 接受采访，但最终媒体也会把那些可能给自己预想的叙事造成困难的话删掉。面对这种情况，我又忍不住不说，说了又会造成误会和麻烦，最终只能选择锁上。
你最早使用的社交网络是什么？或者说，你第一个开始活跃的社交平台是什么？
知乎。我是在知乎之后才开始用的推特，说起来已经很晚了。在这之前，我就是一个 Web 1.0 用户。
纯粹靠搜索引擎来获取信息？
没错。甚至连搜索都不怎么用。我以前感兴趣的就是音乐，所以在音乐的 BBS 上玩过一阵。我对获取最新信息一直没有太大兴趣，平时就是看看书，想了解更多就去网上搜搜。其实我真正开始翻墙的原因，就是因为 Google 开始不稳定了。
然后就上了推特，但关注的账号也主要都是英文的，中文的只关注了认识的、有过来往的人。我不想知道推特上的 “意见领袖” 在说什么，微博上的我也没兴趣，我对 “中文意见领袖” 这个群体就没兴趣。
但我不用微博的最重要原因，是觉得它的功能不好用，推特让我很舒服，没有什么维护的压力，就像记日记一样，想起来就发，只有我关心的事。
我经常看到你自己回复自己。
嗯对，我其实也不抗拒互动。另外这两年可能是出于工作原因吧，我对中国的事越来越关心了，也开始逐渐多看一些推特上的中文评论。
但你不觉得 “推特上的中文评论” 很不接地气吗？也许你对 “中国的事” 感兴趣，门户新闻客户端里的评论才更有参考价值？
我不接地气这件事我知道啊。没错，那些评论是更有参考价值，我有时候会去网易新闻里看评论，也觉得挺好玩的。但从整体来说，我不喜欢那个氛围，我不喜欢那种 “愤世＋玩世” 的感觉。我更喜欢用正面的、正常的、普通的语言说出来的观点，少一些暗语。是什么就说什么，不要用委婉的方式和代号去表示。
语言方式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会直接影响我的选择。
在推特上自言自语，你会失落么？
会啊，尤其锁上之后。其实如果我想的话，是很能招人的。
嗯，你在知乎就挺爱跟人互动的，而且 “回答问题” 这件事很能满足虚荣心，这跟你在推特上自嗨的状态反差很大。
回答别人的问题当然很爽，但不是最爽的。最爽的是有人给我开头 —— 这对我这么个有写作障碍的人是很有帮助的。在知乎上，我只需要针对问题去写东西，不用去考虑完整性。
有成就感吗？帮别人解决了这么多困惑。
没有，我不觉得知乎上的人有多大困惑，凡是知识能解决的都不是多大的困惑。
那推特对你来说到底有什么作用？
推特对我来说，除了表达观点之外，更是一种保存信息的方式。我会在推文里放链接，现在出了引用推文的功能就更好了 —— 这点微博一直做的比推特好 —— 我可以回头去看自己对某些事件的看法，也可以通过自己对某件事的看法去回头看这件事。很多时候我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却忘了是针对什么事了。
不过推特的搜索功能也够差的，经常搜不到我之前说的话。
我记得被墙之前，推特上的确没那么多关于政治的推文。可能因为一些推特中文用户还是没把翻墙当作生活常态吧，而是把它看作了一个很神圣、很特别的技能。但即便如此，在拥有了这个 “技能” 之后，做的依然是跟在墙内相同的事。
对，你说的没错，我翻墙不是为了获取什么 “被禁的信息”，就是为了过上正常的生活，所以我才说是因为 Google 被墙导致了我开始付费翻墙。我也不想用什么团体做的免费翻墙软件，我不想给他们做广告，也不想让他们向我做广告。
在一个没什么中国人参与的平台上用中文发推，你觉得最大的意义是什么？
中国现在的互联网状况，我暂时没法指望开放。推特是很开放，结果赚不到钱。推特的特点，说到底就是 “小”，它没有形成什么文化，它只是微博的一个 “子集”：推特有的功能微博都有，但微博设计的太糟糕了。
至于说言论，我觉得如果这件事是显而易见的，那就不要再一遍遍说了。我不喜欢去说显而易见的事，我更想看到变化和新的东西。具体来说，就是介于单纯的 “骂” 和 “捧” 之间的乐子 —— 至于这种乐子的对象是金正恩还是奥巴马，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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