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SEE生态协会算得上是中国著名的民间环保组织了。2008年的某一天,他们突发奇想,也许可以在天涯这样的草根性、自发性很强的网站上,发起“公民环保写作竞赛”,同时号召公民“曝光身边环境污染”;为了让项目有刺激性和引诱力,阿拉善SEE生态协会甚至准备出了重重的钞票,金光闪闪地挂在每个网民眼前。
项目开始的时候,提出创意的人和实施项目的人,期待都很高,以为中国的环境问题如此危急,如此日常,近在睫前,远在门边,因此,只要登网一呼,一定跟贴无数。
事实也许再一次证明了天涯的品性:自由生长型的网站是难以控制的,你想让“网民”们做的事,网民可能偏偏不买账;你以为所有网民一定会关心的事,网民可能根本就不想关心,或者内心里认定“关心无效”。
其实我可能也在犯着与阿拉善SEE生态协会类似的错误。2007年以来,随着“公民社会”这个词由学者常用词变为社会常用词,公民律师、公民记者、公民农民、公民工人、公民教师、公民法官、公民警察等纷纷出场,有人甚至猜测,大概再过一两年,中国所有的职业前面都有可能安上“公民”二字,甚至可能出现“公民学生”、“公民小朋友”。社会潮流席卷着我的头脑,以至于我一心以为中国真的到了公民时代;我大概当记者的时间有些长了,以为记者是天下最重要的职业,于是就盼望天下所有的人都成为记者。我一心幻想,中国应当早日出现一大批“公民环境记者”、“公民法律记者”、“公民财经记者”、“公民科学记者”等等。
我经常以为我是有些道理的。与朋友们,尤其是与一些熟悉网络、喜好谈“网络民主”、信仰“网络救中国”的张三李四们,谈论起此事时,往往唾沫横飞,心潮澎湃,情绪激昂,两眼发热不已,以至于夜半回家,看到地铁里满车的寒冬夜行人,胸中顿生狂喜,以为中国城市里拥挤着、涌动着、荡漾着如此众多的热血青年和积极分子的波浪,环境记者公民化,已经不需要我辈的任何努力,网络社会的大海早都在暗流频生。
而2008年的经验又时时给我以错觉。这让在记忆深刻的一年,我触碰了好几件与环境有关的案例,个个都让我备感惊喜。有个小区的居民起来反对修建一条劈开小区的高速公路,最后逼得政府准备召开“全民公投”;有几个农民怀疑当地政府官员贪污退耕还林款项,暗中结盟并组团调查之后,居然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让政府官员时时如坐针毡;有些居民为了反对身边的垃圾填埋场继续施放毒味,千方百计让法庭接收了其中一位为主的申诉书,要求垃圾场业主赔偿排放臭味导致此业主昏倒而到医院急救,所花的两三百元药费,以校验法庭的能力,观望政府的诚意;有位在深圳打工的湖北人,当他回家探亲时,发现村庄边的森林正遭受砍伐,急忙起来向林业部门反映,并联合大量的同乡,开始调查那家砍树公司的背景、调查主导此事的政府官员的作为。许多许多的事件,都让我天真地以为,本地人关注本地环境、本地人保护本地环境的时代正在到来。
如此这般的时代,有了网络的辅佐,有了博客的通路,有了WEB2.0技术做靠山,似乎每个公民都有可能成为环境记者,每个公民都可能成为获取、放大本地环境伤害信息的第一启动源。
然而更多的事实又迫使我怀疑我所看到的现象,降解我所预想的美景。更残酷和生动的案例,在朝反的方向把我拉回。我看到绝大多数人并不关心家乡的河流和森林,更多的人看到了伤害天天发生却从来没想过要对它进行记录和传播;更多的人不是伤害的主力军、就是协作伙伴或望风者。在这样水火交融的时刻,我们能指望哪些人挣脱时代的枷锁,成为“公民环境记者”、“公民环境专家”、“公民环境作家”?
如果说中国非要进入公民社会,那么其进程一定是“权利回归”的进程。过去的三十年,大概几乎所有的人都象征性地获得了发展权,但是,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权利——保护权,则一直没有回归,至今仍旧高高地悬挂地某个衙门的仓库里。权利回归的过程绝对不是施舍或者给予的过程,而是自己争取、自我生长、自我凝聚、自我结晶的过程,不是交易的过程而是战斗的过程,不是获得的过程而是付出的过程。因此,2009年,如果说我们非要有什么期望的话,那么,从环境的角度来说,最大的期望就是有更多的公民,成为环境记者。
但同时又似乎有很多机会——比如我知道——搜狐正准备推进一个叫“环境公民记者”的项目。这个项目讨论和传说了很长的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正式的成形?也许,搜狐也象阿拉善SEE生态协会一样,等待着网民自我生长、自我爆发的机会?(2009.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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