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扩展引发矛盾 网上发帖构成诽谤罪再审全记录

作者:温淑萍  来源:民主法制时报    转自:红网

 2007年9月,吴保全在网上发帖,被鄂市警方传唤,并行政拘留10天。

  2008年4月,吴继续发帖,被鄂尔多斯市警方跨省抓捕刑拘,10月被东胜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刑1年。吴上诉,鄂市中院裁定发回重审。

  2009年2月,东胜区法院重审改判,将吴的刑期从1年增至2年。吴再次上诉,7月,法院对吴案重新审理。

  2009年9月16日,东胜区人民法院重审改判,将刑期由二审的两年减少为1年6个月。

  如无意外,10月28日,吴将刑满获释。

  9月16日,经过一审、二审、再审等法律程序,吴保全网络诽谤案在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东胜区人民法院重新审理。

  从上午9点开始,到下午两点半结束,历经5个多小时,吴保全被判刑1年零6个月。吴保全表示不上诉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认了!我还有孩子,我要过正常的生活。”开庭前,吴保全给法院院长写了一封信:如果认为我对他人造成严重伤害,请用合法的途径控告我。

  城市扩展引发的矛盾

  法院开庭后,吴保全被法警带入被告席。

  吴保全不是鄂尔多斯人,本来旅居于山东青岛,但因为在网上发了一篇帖子,与鄂尔多斯市结下了不解之缘。

  鄂尔多斯市曾是内蒙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级城市,如今的鄂尔多斯位列中国第三大最具发展潜力的城市。该市矿产资源储备丰富,工业化的飞速发展, 给鄂尔多斯这个有50多万常住人口的城市带来巨大经济增长。随着经济的繁荣,鄂尔多斯开始了城市版图的扩展,征地兴建康巴什新区。

  城市版图的扩展引发了很多征地补偿矛盾,吴保全在网上发帖事件正是在此背景下发生。

  2002年8月,鄂尔多斯市政府为拉大城市框架,规划康巴什新区。

  在确址前,市政府曾想将新址定在铁西区,但由于该区三面环山,制约了扩展面积,便将新址定在了20公里以外的康巴什、寨子塔自然村。政府对新址的确立,使得两个村子近1400名百姓面临移民建立新家的问题。

  2004年4月,市政府做出了对老百姓的补偿计划,“政府将为征地农民提供每人两亩的水浇地、50平方米的砖混结构凉房一间、宅基地200平方米和240平方米的养殖地,大棚每人0.5亩,同时,为移民集体提供商业用地60亩。”

  政府对征用土地的补偿标准是:天然草地补偿标准为每亩250元、水浇地5700元。

  2004年农民开始搬迁,政府给每户移民补偿了宅基地上的房屋建设费用1.75万元。

  然而就在农民迁入移民村后,一系列问题出现了。农民们发现“铁西区的天然草地补偿价每亩1万元,水浇地每亩2.5万元。我们补得太少了!”农民白文艺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令他们失望的不仅仅是土地补偿价太低的问题,还有大棚延迟了3年才建好,而且建成后并不属于他们;眼看着地里的庄稼快干死了,政府却不让用水库里的水浇地;集体商业用地到目前仍看不到影子。这一系列问题,令农民们焦虑不安。

  康巴什新区管委会主任白飞平拿出了一叠资料:“这是集体商业用地的规划图,这片地距市政府不远。”该规划图显示,这片用地的面积是83.7亩。

  “我们在调查时发现,管委会早就把这片地方划出来了,但是农民们对这块地皮的使用存在争议,有的农民想建酒店,有的想盖商场,有的想干脆把地皮卖了分钱。其实,最终的争议就是最后怎么分钱。”东胜公安局长刘杰介绍。

  对于农民说的“大棚成了别人的”的说法,白飞平称:“那个大棚根本不是给农民盖的。”

  据白飞平介绍,当时康巴什新区刚成立,新区管委会没有太多钱去为这个新区域的各项基础设施买单,只好将争议中的大棚地皮租赁给了一家企业,以致农民的大棚用地划在了距此不远的地方。而就在企业建设大棚时,百分之八十的农民每人已经领到了建大棚的5100元。

  “让我们头疼的是,地划出来了,钱也给了,但是农民都不愿意支付建设大棚时的费用。商业用地划出来了,农民们又希望我们给盖楼。你说这叫怎么回事!”白飞平对记者大倒苦水。

  而据几位农民反映,这一系列争议背后的真正原因是“政府补偿的价格与铁西区相比太低了”。

  曾任鄂尔多斯市委书记、现任内蒙古政协主席的云峰的解释是:“当时铁西区是鄂尔多斯的老城区,地价一直就比较高。而康巴什是一个远离城市的自然村,很多土地都是黄沙地,没办法和铁西区的价格相比。”

  网上发帖构成诽谤罪引发关注

  吴保全1970年生于内蒙古乌海市,被捕前旅居于山东青岛。他第一次发帖是在2007年9月7日。

  在此之前,吴保全打算给住在鄂尔多斯的农民康树林介绍女朋友。在吴保全旅居青岛前,与康树林相识于乌海市,他们曾在一起打工,并成了好朋友。

  打通电话后,吴保全告知康树林,在青岛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让他前往与这位女士见面。然而,此时康树林正因“土地被征补偿太少”而愁肠百结。 康树林称“暂时顾不上找对象”,婉拒了吴保全好意。他又将话题转向了“如何和政府多要点钱”,并向吴保全请教。吴保全听后建议他去上访。

  “我告诉他上访过了,不管用。他说帮忙在网上发帖,会引起有关部门注意。”康树林向记者回忆道。

  几天后,吴保全以网名“找我吗”在天涯上发了第一个帖子,题为“云峰:你要杀死你的农民姐弟?”该帖子描述了鄂尔多斯新区康巴什政府征地后种种 对农民的苛刻补偿,及当时市委书记云峰对上访农民所发的激烈言词:记者在底下调查,才从老百姓口里得知异口同声的事实,这一切都是黑心的市委书记云峰为了 打造鄂尔多斯和自己的新形象,强制性地征收农民的土地5万余亩建造政府办公大楼,倒卖土地,在当地百姓的眼里是一个旧社会的活阎王,人人谈起来气愤难 耐……

  帖子中显示云峰曾对老百姓说:“你们上访,我就是皇上!今天是你的领导,明天是中国的皇上,你们到哪里都是我的人,小小百姓算个屁!”

  公安机关通过调查后,对外宣称,市委书记云峰并未说过这样的话。

  该帖子发出3天后,并未收到吴保全预期中的效果。然而该帖子还是让吴保全和农民有点惊奇,“警察还是比网民厉害!”康树林说。

  10天后,鄂尔多斯东胜公安局的警察传唤吴保全,并将其行政拘留10天。

  从拘留所出来后,吴保全汲取上次被拘的教训,除了将云峰改成了×××外,其余内容没变动,将帖子贴到多家网站上。

  这次,点击量骤然上升。

  上升的点击量,并未起到解决问题的作用。但也因为该帖,吴保全的命运出现巨大变化。

  2008年4月29日,正在东北办事的吴保全,被突然出现的鄂尔多斯警察带走。后被鄂尔多斯东胜区法院以故意捏造事实、辱骂诽谤他人判刑一年。吴保全不服,上诉至鄂尔多斯中院,中院发回重审后,吴保全的刑期由一年改变为两年。

  吴保全案的这一判决结果,立即在网上引起强烈反响。有评论指出“上诉加刑有违法律条文”,有学者认为“吴保全不构成诽谤罪”。由于这一案件关注度极高,此案进入鄂尔多斯中院的再审程序。

  发帖背后的利益取向

  在法庭上,公诉机关指控:吴保全在从未与云峰谋面、完全不了解征地补偿等情况下,以图利为目的,利用网络、假冒记者、捏造事实,公然在网上发 帖,杜撰云峰曾说“你们上访,我就是皇上,今天是你的领导,明天是中国的皇上,你们到那里都是我的人,小小百姓算个屁!”并把云峰形容为旧社会的活阎王, 是对云峰人格的侮辱和对云峰的诽谤,情节严重,而且严重危害了当地的社会秩序,已构成公诉案件。

  吴保全对帖子内容表示认可,但辩称他并没有想针对云峰,从主观意志来说也没有诽谤云峰的想法,这样形容的目的是为了引起社会注意及政府的关注,从而为老百姓维权。

  吴保全的辩护律师赵鹏认为,吴保全发帖是为了帮助农民解决问题,不具有诽谤他人的主观故意,并且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不足以判刑。

  公诉机关用4组证据来证明吴保全已构成诽谤罪。其中之一是云峰向公安机关的报案材料及证言。云峰称,由于吴保全对自己无中生有的诽谤,致使家 人、朋友、同学这些最亲近的人都表现出不理解,他们没想到在外人眼里自己是这样一个人。而且从部分市民的反映看,对自己的社会评价明显降低。

  公诉人称,我们每个人都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个体,都要无条件接受公众对自己的评判。但如果这种评判毫无公正可言,完全是恶意中伤,谁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无动于衷?谁又能轻易摆脱这些恶意言辞对自己的影响?单就从这一点,被告人吴保全的犯罪情节实属严重。

  另一组证据显示吴保全收了农民29.5万元。该材料显示,收到钱后,吴保全将20万用作请律师费用,9.5万元留作自己消费。

  在法庭上,吴保全辩称那是借的钱,并反复强调:“借的钱我一定会还的!”

  鄂尔多斯市东胜公安局长刘杰给记者提供的材料显示,吴保全在收农民钱之前,给农民打了一张白条,抬头只写了“借条”两字,借款数额则由农民汇款后自己填。

  “当时吴保全和农民们约定,事成了这些钱就不退了,而且还要分回款总额的15%,事不成全部归还。这样看吴保全是以利益取向为目的的。”刘杰介绍,民警调查时得知,事成是指网上发帖后政府迫于压力再给农民补偿,这个补偿的期望值是1个亿左右。

  公诉人还指控,吴保全在网上发帖后,呼应和助长了农民上访、在市委门前静坐、冲击政府机关、阻断交通等行为。

  而吴保全辩称,他只组织村民开过一次会,并且是告诉村民要依法上访。

  “开始并不想给吴保全定罪,他第一次发帖时,拘了他10天。结果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在网上发帖,还不说实话,煽动农民上访,导致短短50天阻断公路交通20多次。”刘杰说。

  吴保全表示不再上诉

  庭审进行到辩论阶段时,吴保全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他不是故意要和云峰过不去,只是想起到轰动效应,引起关注。

  “这段时间以来,我想了很多,我一直没有诽谤云峰的主观故意。经历了这段监狱生活,我想尽快获得自由,不管是不是我错了,我都愿意承担。不管对我是不是一个公正的判决,我都接受。”吴保全说自己在监狱的这段时间,想明白了很多事,不愿再为农民的事参与其中了。

  此次开庭之前,吴保全就写了一封信给法院院长,到开庭时这封信刚到法院领导手里。在法庭上,吴保全宣读了这封信:我是一个普通百姓,跟任何人无 冤无仇,无意中竟让他人认为影响了他的名誉,我感到很抱歉,并诚恳地说声对不起。如果他人认为我对他人造成严重伤害,请用合法的途径控告我,我积极接受并 承担法律责任,而不要这样滥用职权。

  “最后,我请求他人谅解,也请院长依法让我回到社会中,回到家里,过以前平静的生活。”吴保全说。

  吴保全读完自己的信件后,休庭20分钟。

  法院作出判决:“被告人吴保全犯诽谤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六个月。”

  吴保全听了宣判后,表示不再上诉。

  在法庭上,吴保全称,用网名发帖时没想到公安机关能找到他,一是因为他身处千里之外的山东,网络又是一个虚拟世界,所以他才大胆地发帖。他希望引起浏览者的关注,以及推动事情的解决。然而,发展到最后,事情是另外一种结果,这让他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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