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贱人茅道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33e6270100e3h5.html
好吧,我坦白,这个标题是剽窃来的,创造这个标题句式的人就是我今天要谈到的人物,我曾不止一次地在专栏里肉麻地吹捧其为偶像,如今,他仍然是,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一个新闻从业人员的担当。
两年前,我刚到广州,初 到大城市的惊喜还未完全褪去,一种身处异乡的无力感便紧紧攥住了我。未来无可预知,千里之外的家乡也无法触摸,《丧家犬也有乡愁》,坦白说,就是这个书名 打动了我,当然,也包括同在异地打拼的广大丧家犬一族。这个叫刘原的客家人在专栏里用诙谐的笔调点缀独身在外打拼的孤苦,他笔下的杨箕与我当时蜗居的棠下 是何等相似:逼仄破败的小巷,昏暗潮湿的握手楼,路边小店的潲水油,步履匆匆形色木讷的上班族,涂脂抹粉衣着清凉的站街女……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刘原仍在广州,我一定会搬到杨箕住上一段时间,两个异乡的孤魂野鬼自有能共鸣的地方。
只是,那时的刘原不在广州,他在杨箕睡了四年,一觉醒来已成了某上市IT公司的高管,继续在北京做着他丧家犬也有乡愁的梦。我在棠下睡了一年半,宛如春梦一场,醒来时棠下和广州都离我远去。我回了我的家,湖南;刘原回了刘原的家,广西。我们都不想成为异乡雨夜里辗转难眠的孤魂野鬼。所不同的是,刘原回家是干事的,他毕竟是广州大道中289号——那幢无数新闻人心目中的圣地——混出来的,他带着在南方报业集团汲取的营养,成为《南国早报》的副总编,暂时告别了流浪生涯;而我,误信匪人,离乱经年,直至一日三餐也难以为继,只得再一次选择只身上路,重新做回那条怀揣乡愁的丧家之犬。
刘原的专栏仍在继续,同样的诙谐笔调,同样的半老男人的处世智慧,只是笔下最能打动我的那些苦难挣扎却很少看到。想来,那些苦难都已成为历史,身为副总编的流氓原也不能老是沉浸在对过往苦难岁月的追忆之中。
重归新闻界的刘原多了些 悲天悯人的普世情怀,他的博客更新缓慢了很多,只言片语的戏谑文字背后往往透露出更多的无力感。我虽是被新闻行业清理出界的局外人,但我知道,在贵国,从 事这个行业是多么的绝望和悲观,浊世黑暗和底层挣扎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重,你只能在良心挣扎和假装漠视之间做艰难的选择。
终于出事了。 2009年8月1日,16岁 的广西少年邓森山被父母送到南宁启航拯救训练营戒除“网瘾”,十几个小时后,意外身亡。媒体全面跟进,一时间,对所谓的戒除“网瘾”训练营的调查充斥了各 大媒体版面。《南国早报》也不甘人后,记者采写了《网瘾少年进“训练营”半天后身亡身上多处伤痕》一文,刘原是主管领导,放行了这篇稿子,然后被撤职。这 与6年前《南方都市报》发出那篇《被收容这孙志刚之死》的报道后,报社上下笼罩的恐怖压抑氛围如出一辙,刘原,终究是广州大道中289号走出来的铮铮铁汉。
贵国一向有新闻报道不得 进行异地监督的规定,吊诡的是,总有些你难以想象得到的黑暗却是通过异地监督得以曝光,如黑砖窑事件、三聚氰胺事件,以及刚刚发生的血铅事件,等等等等。 中国是个人治大于法治的“关系”大国,企业往往与当地政府结成牢不可破的利益联盟,漫说是影响极其恶劣的公众事件,就是稍微有些负面消息传出,经营多年的 关系网也会在第一时间将危机消弭于无形,更何况,很多还是当地的纳税大户和广告大户。四年前,我在湖南某家市级晚报做政法记者,经常遇到这样的尴尬,采访某个负面新闻归来,还在路上,领导的电话就打来了,说这个事情不能报,无他,盖因对方是广告大户也。
据最新的媒体报道,“网瘾”戒除这一块儿的市场份额有数十亿之巨,也就不难想象一个能在当地电视台频繁播出广告的拯救训练营与当地媒体的“良好”互动了。刘原的离去也便有了理论支撑。
戴季陶说:“报馆不封门,不是好报馆;主笔不入狱,不是好主笔。”刘原老师只是撤职而已,尚不得配享身陷缧绁的待遇,但仍无愧一个好主笔的担当。在这样一个自诩新闻自由却敏感词遍地的国家,连发个帖子都能跨省追捕,刘原的际遇并非偶然,相反,这些所遭受的磨难和构陷在不久的将来也一定会成为无上的荣光。
至于因撤职之后所造成的所谓生计问题,则完全不是问题,刘原满肚子的锦绣下水足以养活他和他的幼齿,即便再多几颗幼齿亦无妨。如果想重回这个行当亦不是难 事,凭他的人脉和资历,找个饭碗恰如探囊取物一般轻便。只是,他的家乡已容不下他,他只能选择再一次出走,漂泊,在路上。丧家犬也有乡愁,似乎是一语成 谶,他的专栏文集名昭示了他一生颠簸流离的命运轨迹。
借用我的乡党,刘原的老领导,著名的报人龚晓跃老师说过的一段话,送给刘原,送给我自己,以及所有漂泊在路上怀揣乡愁的丧家之犬:
我们没有故乡,只有日复一日的伤,只能没完没了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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