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黄段子”是性骚扰还是色情言论？

作者：长平  来源：http://www.bullogger.com/blogs/changping/archives/315214.aspx

最近中原一带似乎春夏倒错，黄祸泛滥，令地方官员忧心如焚。先是河北省深泽县纪委出台红头文件，禁止党员干部使用手机传播“黄段子”，违者不仅将追究其本人责任，单位领导也要受到株连。更令人惊讶的是，为了整治“黄段子”，该县一个月内竟然组织了480场专题讨论会。

　　河南地面也颇不宁静，省政府法制办最近出台了《公安机关治安管理处罚裁量标准》，其中规定，如给别人发“黄段子”进行骚扰，发1次可被拘留5日，如果发3次则可被拘留10天，并处罚金500元。

　　相比之下，河南的办法更合乎情理一些，不过也有值得讨论的地方。既然是法律，就要有清晰的法理。打压“黄段子”，到底是把它作为性骚扰呢，还是色情言论？二者分属两个不同的法律范畴。

　 　如果是性骚扰，除了和性有关的短信内容外，还必须由接收短信的人确认，这是不受欢迎的信息，让他/她觉得人格尊严受到侵犯。作为民事侵权案，应该奉行“ 不告不理”的原则。河南的《标准》中也提到这一点，惩罚的是“干扰他人正常生活”的“黄段子”。但是我不知道，河南警方是否清楚，生活是否被干扰，只能由 当事人认定，而不是能警方或别的什么人代办。

　　显然，按照性骚扰的定性，无法广泛地打击“黄段子”，不符合河南省立法的本意。此《标准》实为 《治安管理处罚法》的细化，其中要处罚的行为，既包含了发送淫秽信息干扰他人正常生活，也包含了利用电话等传播淫秽信息。后者是把淫秽信息作为一种违禁言 论，不管是否骚扰他人（当地媒体的报道中也特地强调了这点），警方都可以予以制止和惩罚。

　　就本法的规定而言，河南的细化标准涉及到对“传播” 的理解。本来，按照性骚扰的原则，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虽然含有涉性信息，但是由于你情我愿而不在惩罚之列。但是，按照违禁言论来处理，不管是否受欢迎， 都在禁止之列。禁止私下调情显然有违人伦，所以要惩罚必须以“公共”作为理由。也就是说，此法中的“传播”应该被理解为公共传播，也就是同时对多人发送才 算数。这样的话，河南的《标准》似乎不怎么符合法律的“标准”。

　　回头再看河北深泽县的做法，这样细致的法理分析显得多余。个人涉黄，单位领导也受牵连，实在是于法无据，难怪要由纪委来发文。一个月开480场会议来讨论打击“黄段子”，更令舆论哗然。大家忽然明白，比“黄段子”更应该禁止的，是这种滥用行政资源的行为。

　 　人们至今还不明白，为什么河南河北突然间横眉怒目地打击“黄段子”？深泽纪委的文件中说，“黄段子”“不仅毒害人的心灵、涣散人的思想，而且侵蚀道德意 识，已成为滋生不道德行为甚至是腐败的温床”。过分热衷于色情信息，固然显得精神空虚，趣味低下，但是党员干部并非未成年人，真会没出息到看了几条“黄段 子”就干出不道德的事，甚至搞起腐败来了？而且可以心想事成？听起来，这比过去“红颜祸水”的逻辑还要荒唐。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离奇，那么也应该列举一些案例和数据来。

　　很多人猜测，也许是因为“黄段子”里藏有领导害怕的信息，比如讽刺官风、揭露腐败等。这种猜测并非没有道理。且不说熟悉民间语文的人都知道，政治笑话和色情笑话向来交相辉映，即便是“黄段子”本身，也从来都是言论自由的一个晴雨表。

　 　色情言论总是受到一定程度的管制，但是在中国很少有官员意识到，它还和宪法规定的言论自由联系在一起，因此应该特别谨慎地处理。言论自由的意思并不是人 们只有说高尚的、有用的话的自由，它也包含说低俗的、无聊的话的自由，只要这些话没有对别人构成伤害就行。是否对别人构成伤害，需要经过严肃的法律认定， 而不是仅仅数数发了几条“黄段子”。

　　河南河北加重处罚、加大力度打击“黄段子”，等同于收紧言论管制，这需要充足的理由。对于发表“黄段子”的自由的计较，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色情言论有多么好，而是担心公权力过分随意地对待公民权利。